2013年11月21日 星期四

欣賞和收藏繪畫需要融入自我生活體驗

 新聞晚報 
簡平
前些天,上海最紅火的畫展莫過於《從巴比松到印象派:克拉克藝術館藏法國繪畫精品展》,上海博物館門前天天排成長龍,這種逶迤的場面倒是入秋後的上海一道令人期待的盛景。
這麼多人會去看畫展,說明藝術的魅力不會因歲月的流轉或者傳播手段的更新而削弱,藝術是能打動人心的,而能打動人心的藝術是蘊含著內在的生命和醇厚的生活的。 這次展出的76幅作品,畫作和畫家都有口口相傳的故事,就連收藏這批作品的克拉克夫婦也有著自身的傳奇。 我想,很多時候,我們可能是先遭遇故事,因怦然心動再抑制不住地去追尋故事的源頭的。
其實,我已經無數次地觀賞過這些作品了,既看過原作,也看過印刷品,可我仍樂此不疲。 排在逶迤的長隊中,慢慢地移動步子,我開始懷想與這些畫作的邂逅以及我所聽到的許多相關的美好傳說。 如我凡者,沒有多少人可以自詡一生輝煌,但是,由於心儀的藝術,一幅繪畫,一首樂曲,一尊雕塑……會讓我們平凡的一生注入一段可以回憶的璀璨時光。
這次畫展大師云集,單是這些名字就已熠熠生輝:盧梭、柯羅、米勒、畢沙羅、莫奈、雷諾阿,德加……說起來,十九世紀業已遙遠,但畫作中那個時代的氣息是如此生動盎然,日常生活彷彿延續至今,很少有人會覺得陌生與隔閡。 當我站在米勒的油畫《牧羊人:巴比鬆平原》跟前時,有一種頓然潔淨的感覺。 我知道,自己的身上以及心靈已經沾染了煙塵,而此時,純淨的藝術在幫著我一一洗褪。
米勒的名作《播種者》、《拾麥穗》和《晚鐘》,這幅畫同樣動人心魄。 披著厚重毛氈,圍著紅頭巾,孤獨地與羊群為伴的牧羊女,她微躬的身影與專注的神情,宛如禱告般虔誠。 米勒以流暢沉靜的色彩,把因為生活壓力而微微佝僂的牧羊女身軀,描繪得像是一座矗立在大地上的雕像。
淚水不由得湧上眼眶,我想到了當下現實生活中好些相仿的人們。 我想,如果米勒沒有在窮困閉塞的巴比松村一住就是27年,上午在田間勞動,下午在小屋子裡作畫,常常由於沒錢買顏料就自己製造木炭條畫素描,生活異常困苦,那他或許不會對大地,對農人充滿深情,不會對生活對底層百姓心懷悲憫。
湊巧的是,在上海朱屺瞻藝術館,我還有幸觀賞到另一個畫展——《色與墨之和諧:許淇現代彩墨》。 毫不誇張地說,這是我近期所看到的最好的中國當代文人的畫展。 說它最好,是因為所有的畫都不是出於趨炎附勢、追名逐利;說它最好,是因為我在觀賞中有心靈的感動。
許淇是我國當代散文詩創作之大家,可我先前卻不知道他還是位傑出的畫家。 他早年就學於蘇州美專繪畫系,師從校長顏文梁先生,後來又投到劉海粟、林風眠、關良門下,有著紮實的油畫和國畫功底。 許淇的繪畫獨樹一幟,我覺得這同樣是生活的造化。 1956年,許淇從上海支內到內蒙古包頭,這一去便不回返,正如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、著名作家陳建功所說:“他遠離著都市文人的蒼白,將自己融彙在草原馬 群的嘶鳴裡,融彙在雲天與茂草的搏擊間,融彙在異域與本土的碰撞下,融彙在激情與光影的騰閃中。其融匯其間,又凸顯於其間。”許淇將他雄渾沉鬱、斑斕炫 目,特別是那些守白計黑、以一當十的文字,以豐沛的情感、恣肆的意象和攝人心魄的通感,在繪畫中展現出來,既傳統又現代,濃墨重彩,鋪天蓋地,意趣橫生。
我佇立於《斑駁的田野》和《春蔭圖》前,竟覺移不動步子,前者是內蒙的蒼涼,後者是江南的輕盈,想到一個血氣方剛的上海支邊青年,歷經嚴酷的現實生活的磨礪,變成執守理想、精神遼闊、胸襟容納萬里的滄桑長者,這些畫讓我讀出了格外的凝重和醇厚。
的確,米勒也罷,許淇也罷,他們的畫作之所以具有感人的力量,全在於是用生命作基調的,以生活為底色​​的。 套用一句話,便是畫如人生,人生如畫。 他們都歷經坎坷,生活不易,但卻全心全意地追求藝術,從來沒有像今天那麼多的畫家老是盤算著以尺碼標價,熱衷於拿著一如流水線上成批生產出來的東西四處參加拍賣。 真不知道為何這種沒有生命質感的畫作僅僅因為商業炒作,而為收藏者趨之若鶩。
欣賞乃至收藏繪畫作品,也是需要融入自己的生活體驗的。 我想到收藏米勒作品的克拉克先生,他不僅是藝術愛好者,還是一位科學探險家,曾在1908年至19​​09年間帶領他的隊員穿越中國大西北,對中國的地理、氣象、生物、民族誌等多個學科的研究做出頗多貢獻。 他的考察隊非但沒有從中國帶走任何出土文物,還將收集、製作的動物標本全數捐贈給了科學研究機構。 正是這種純粹和公益的動機,以及豐富的人生閱歷,才使他慧眼獨具,成為了偉大的藝術收藏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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